在洛阳旅游的时候，我认识了同样独自旅行的X。从龙门石窟回来以后，我和X一起在宵夜摊前旋了两瓶啤酒。然后X问，“我能去你房间里洗个澡吗？”

不知为何，X的问题在我看来更多是种挑衅。我因此没多犹豫，便带他上了楼。

X洗完澡从厕所出来的时候，没有穿裤子。

我没从电脑前抬头，只用余光警惕着他。键盘上，我敲了一行乱码，删掉以后，又打了一另行。如此往复几次之后，坐在我床上的他终于擦完了他的脚，穿好了裤子，说，“我准备好了，我们走吧。”

那时的我是什么心情？厌恶，愤怒，不想服输。便一脸冷静。

那天晚上我和X骑车沿着洛水一路向西，最后在城边的石阶上坐下。X是高中地理老师，他指着洛水说，古代以北为阳，洛阳，即洛水之北。洛神其形也，他说，翩若惊鸿，宛若蛟龙。荣曜秋菊，他说，华茂春松。

那天洛河边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，突然，X把手放到我的腿上说，让我来帮你把雨水抹掉吧。不用，我说。但我没躲。我冷冷地看着自己的腿和X来回移动的手，好像那腿并不属于我。

那时的我是什么心情？恐惧，鄙夷，轻蔑，不过副皮囊。

不用。但我平静地重复着。没关系，X说。

在自己的那两声不用里，我脑海里飞快闪过另外一段故事。

那时我高中，周末去培训机构一对一补课。有道题老师讲了三遍我还是不会，等到第四遍的时候我没忍住，终于哭了出来。在洗手间擦完脸后，我又回到那间小屋。和蔼可亲的老师于是给我讲了他从前的经历，他说他是怎样以优异的成绩从名校毕业，但即便如此，步入社会时还是如何如何迷茫的。可一切都会慢慢会好起来的，他说，总归会好起来的。

“一切总会好起来的。”他又重复了一遍，起身绕到了我的身后。“你做你的题，我给你按摩一下。”

那时是夏天，我穿着一条比我好看的小裙子，说“不用不用不用。”

“你就是太紧张，放松点，题就都做出来了。” 他说。

我说，“老师，真的不用。”

“我都说了没事，快写题吧。”

写故事的要义是什么？写的时候首先自己要能身临其境。一个凭空想象的故事是我容易建构的，但有些真实的回忆我却很不愿共情——你想起他十指在你腿上肩上的第一个触感就汗毛倒立，然后就被拽回到高二大二那年，那家培训机构的小屋和那条河畔的雨里。你背上很冷额头很热，面前有一堆永远都做不出来的题。你越害怕，就越想强迫自己平静地凝视深渊，想幼稚的来以此证明自己的气量和勇气。

一个朋友曾同我说，她还在R地的时候，常有陌生人从后面跑来捏她屁股。来到尖方镇以后，就再没被陌生人捏过屁股了。她调侃道，这甚至让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不如从前漂亮了。

这好笑吗？不好笑吗？重要吗？不重要吗？在时间的淘洗里，它们会被慢慢忘掉了吗？以至于有一天你在写文章的时候突然回忆起来，会有些犹豫，写这真的有必要吗？